Friday, September 5, 2008

S

[Disclaimer: 你也早已不是你,我也早已不是我。]

  許多時候我仍會想到你,S。喔,這個稱呼其實從未真正使用過。但我不能叫你J(因為你不是那個J),抑或是你的真名。不提我們曾經一起做過多少瘋狂事,例如在黑夜中不回頭的向前走、在圖書館裡比賽看小說、在寒冷的跨年吹著新竹冬季特有的狂風看北斗七星升起又降落,我始終記得我們每夜每夜辯論妄想這樣能碰觸到靈魂。如此天真的,想要碰觸靈魂。那是段對自我與世界懷疑的極度強烈階段,之後從未出現過能比擬的另一個人與我這般討論。於是我想念。
  還記得某個夜裡我們站在湖畔,天陰陰的雲很多,狂風將雲催趕從湖的一端至另一端,倒映在湖面,奇幻詭譎得像是書中才有的景象。那夜我聽到一件可怕的事,卻還是維持與你在一起的好心情,只是後來我發覺這般景象早已與你的形象疊合為一。這是你帶來的黑暗。
  但我自始至終難以解釋的是你所帶來的、我那段期間所書寫的文字,美好純粹得自己也無法相信。你知道嗎?也許我太吝嗇同你說。也因此儘管心中早已確切的跟你說過再見,那段線也剪得乾乾淨淨,我仍不時的想要與你說謝謝。
  那些文學的、戲劇的、哲學的過往,造就了今日的我,是你帶來的,我還要走下去。
  我想,很久以後,這段記憶會澄澈得發亮,而我們也不會再連絡。是這樣吧?淡淡的哀傷淡淡的美。

愛哭

  聽說小時候我很愛哭。那是那天與爸媽走在以前住的村子巷弄中爸媽提到的。
  聽說兩歲的時候我就跟媽媽要過兄弟姊妹。老媽曾經跟我提議,可以把別人家小孩帶回來當弟弟妹妹,卻被我否決。她說,三歲的我跟她異常篤定的說:「不要,他們都會回家。他們最後一定會發現自己是別人家的,然後就跑回家。」
  而每當隔壁小朋友來我家玩,回家了以後,我總要落淚。每當我去別人家玩,要回家的路上也總會落淚。
  那天在新市里與媽媽遇到她的國中同學,這種不甘寂寞的個性又被拿出來講,沒想到竟然聽到很窩心的話,來自老媽那也是獨生女的國中同學口中,她用理解而半帶憐憫的眼神看著我,說:「我很能理解。」
  長大了以後很少哭,就算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也一滴眼淚都不掉。可是,每次跟朋友出去玩,散會之後獨自走在路上,卻時常不由自主的從眼角偷偷擠出幾滴淚來。
  說實在,我真的很愛哭。

旅行

  明天去廈門,從老爸退休到現在期待了一整年的全家出遊。曾經很期待的。我們家向來很少出去玩,總是老爸太忙、要回員林看爺爺奶奶、我太忙、我爸以為我太忙、覺得旅費太貴、種種的理由,雖然在我看來是爸媽根本不懂得如何玩,事實上也如此。出去玩的時候老爸總是甫出門便不斷叫累,或是在出門前就生氣;我總是前一晚因為太興奮而睡不著導致隔天起不來,病奄奄的樣子會惹得老爸開始生悶氣;老媽永遠夾在中間當和事佬。但我還是期待著我們家可以像其他人家快快樂樂出遊。而過去一整年因為老爸生病、奶奶憂鬱症很需要爸媽不厭其煩的回去關心、兩個在美國的伯伯從來不回來、從來就覺得他們自己的事情最重要而把所有責任推到我們家身上,並且每次在奶奶病情好轉的時候又讓她跌到谷底,使得我們幾乎每個週末都要回去安撫。上大學以後有太多次長假都因為爸媽在員林而我不想回去感受那詭譎而緊張的氣氛,只好孤單的在空蕩蕩的學校裡遊蕩。這樣的模式在老爸退休之後又更嚴重,他總是生病又不肯去看醫生,延誤病情,最後得吃很多的藥,又希望我跟老媽可以陪他回去陪憂鬱的奶奶,於是所有的長假便在憂鬱奶奶發脾氣、老爸生悶氣、委屈、老媽看老爸心疼、更委屈、爺爺在一旁無奈、我躲在房間裡除了無力還是無力、很想跑出去找所有人大吵一架、打電話去美國控訴兩個伯伯們從來不回台灣過年讓我們過年始終冷清得可怕而必須聽著爺爺奶奶感嘆都沒人回來過年這一切一切從小到大忍受了二十幾年卻連個臭臉也不能擺的生活這樣來來往往中渡過。而我總是期待著能回金門過年,到外公外婆家與表兄弟姊妹們快樂烤肉、吃年夜飯、包水餃、放鞭炮的生活,一個真正的年,而不是到台中拜訪某親戚聽他抱怨子孫多麼不孝、就在每天照顧他的媳婦面前。我始終不懂住在台灣的人們為何如此不快樂。或說,我不懂為什麼我在台灣的親戚總是如此不快樂,為什麼別人家總是可以滿足於小小的快樂之中、好好的享受假期,為什麼我們必須把那些枷鎖往自己身上放,並很不體諒的要求身邊的人要體諒自己。是啊,這裡談的是我爸。但我仍然偷偷希冀著有那麼一天我們家三個人可以不用記得這些,單純的出遊。
  可惜,好不容易盼到了出遊,我卻似乎過了那個年紀。現在的我,人在金門,那個我視為真正的家的地方,卻慵懶而不快樂,沒有過去每一次回金門的興奮與放鬆,只想自己一個人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孤單的走孤單的打字孤單的看書,靜一靜。我只想孤單的去旅行,一個人。想要走在喧擾的大街上,漫無目的閒晃,不必與任何人說話,在最熱鬧的地方維持屬於自己最安靜的空間。無論是誰我也不想一道走。
  林懷民在設立流浪者計畫時強調著旅行時孤獨的重要性。他說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會有屬於孤獨的體會。我想,隻身旅行是種與打坐類似的自我沈澱,也只有這樣才能學習沒有包袱的蛻變為新的自己。周遭的眼光都會是首次見著自己、不帶預設立場的目光,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許自己才能獲得一點點新生兒才有的特權--以沒有過去的角度探索世界,不受批判。並且屏除了對他人的依賴、自己與他人的連結,在心靈上獲得自由。而我是處於這樣的狀態中,想要釋放、想要解脫、想要變化。有個聲音告訴我,必須重新挖掘自己,才能再度獲得對這世界的熱情與前進的動力,否則我將要在原地停滯不前。
  而我是感到如此愧疚,對現在正為了明天的廈門行感到期待的爸媽,此時的我不適合陪伴他們而想單飛。